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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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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完禮單後已差不多到了飯點,寧婉清就讓下人去丹心齋把寧平心請了過來一起用午飯,結果派去的小丫鬟沒過多久就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急急稟報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在梅園裏打起來了!”

寧婉清和花令秋匆匆趕了過去,在梅園門口還碰上了也同樣著急著趕來的榮氏。

但這回寧婉清和榮氏彼此打了照面,兩人都沒顧得上那些表面的禮儀,徑直地又奔著園子裏去了。

“平志!”榮氏大老遠地就已經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寧婉清的動作卻比她快了些,早已大步到了寧平心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弟弟,見他周身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才暗暗松了口氣,問道:“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指給我看看。”

寧平心被榮氏那聲嘶吼給嚇得怔住了,楞是呆了呆才回過神,仿佛驚魂未定地緊緊攥著腰間的配飾,僵著脖子朝寧婉清點了點頭。

誰知旁邊的榮氏聽著卻沒了好氣:“大小姐這說的是什麽話?難道平志這麽小的孩子,還能把平心給打傷麽?”說著又心疼地攬著自己親兒子,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你有沒有磕著什麽地方啊?要是受了傷流了血可別忍著,一定要告訴娘。”

榮氏不問還好,寧平志本來還跟個炸了毛的鬥雞似地氣鼓鼓跟兄長對峙著,結果這一問,寧平志突然就掉了眼淚哭起來,指著寧平心道:“大哥欺負我!”

榮氏頓時就紅著眼睛瞪向了寧平心。

感覺到弟弟瞬間的瑟縮,寧婉清將他往身後護了護,也沒搭理榮氏,只平聲問道:“平志,你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我想借他那個福頭結來看看,”寧平志吸著鼻子,控訴道,“他不給,還把我推到了地上。”

寧平心的隨從三寶聽不下去了,直接對寧婉清道:“少主,先前大公子在游園,二公子突然跑了過來,說想要您成婚時大公子做引路郎官佩的福頭結,兩人拉扯的時候,大公子不小心失了手將二公子推到了地上,當時屬下也嚇了一跳,還好二公子並未受什麽傷,又抓了石頭站起來了。”

在場的人都聽的明白,寧婉清眉頭一皺,朝寧平志瞥了過去:“你拿石頭砸人了?”

寧平志被她肅然的眼神和語氣懾地縮了一下,但母親的懷抱卻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於是下意識脫口否認:“我沒有!”

榮氏立刻抱著他嚷了起來:“你們這是在欺負志兒年紀小麽?分明是平心先動的手,他這麽大個人了,手勁得多大啊!平志哪裏經得起他這麽一推?沒有磕著腦袋也是萬幸,竟還反過來指責汙蔑他,別說他沒有拿石頭打人,就算真丟了石頭,那也是被平心給嚇到了,又能有什麽準頭?你看他不是好好的麽?!”

兩個孩子都沒有受傷,若是別人,寧婉清大概也就大事化小地算了,但她看見寧平心被榮氏咄咄逼人的樣子逼的都不敢擡眼,只能緊緊攥著腰間福頭結的樣子,她頓時就覺得又心疼又生氣。

娘親臨死前把弟弟交給她,她不僅沒有護好他讓他著了秦氏那個女人的道變成了現在這樣,現在還要被榮氏和她那個霸道的兒子欺負,這麽下去,平心將來還如何在這個家立足?他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人要和他爭,和他搶,不過為一個福頭結也能欺負到他只能躲在自己身後。難道她當初拼了命地要坐穩繼承人的位置,就是為了委屈自己的弟弟麽?

什麽兄友弟恭,見鬼去吧!

她涼涼一笑,開了口:“那依母親的意思,只要人最終沒有受傷,誰先動了逞兇的意思都無所謂了?來人,”她吩咐道,“拿把刀來。”

三寶飛快地就去了。

榮氏一驚:“你想幹什麽?”

寧婉清沒理她。

榮氏見狀,就拉著寧平志要走:“我不和你們在此糾纏,這件事讓老爺來做主。”

說著便要帶著自己的人轉身離開。

寧婉清看也沒看地喚了一聲:“純光——”

純光等人立刻攔住了榮氏:“夫人,稍安勿躁,少主還有話沒說完呢。”

稱的是少主,而非大小姐。榮氏一聽就知道這是在拿寧婉清的身份在壓自己,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回頭喝道:“寧婉清你到底想幹什麽?!就算你是寧家的少主,可我還是你的母親,難道你還想對長輩不孝不敬麽!”

恰此時,三寶正好取了把匕首過來,雙手呈到了寧婉清面前。

“母親多慮了,婉清只是對您方才那番話的深意有些不解,所以需要您解個惑罷了。”她邊說,邊淡淡瞥了目光看向寧平志,有意無意地沖他晃著手裏的匕首,續道,“您剛才說,就算平志真丟了石頭打人,但對方沒有受傷,所以便也不該追究對錯。我想試試看,這個理,是否放之四海而皆準——哦,您稍微站遠些,我們平輩之間活動活動手腳,可不敢冒犯了長輩。”

榮氏看她竟然真的拿著刀走了過來,頓時嚇得臉色蒼白:“……救、救命!救命啊,有人要弒母了,救……”

寧婉清手腕一動,眼看著下一瞬匕首就要飛過來,榮氏緊緊抱著寧平志閉上了眼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之後長達片刻,母子兩人沒感覺到有任何的痛楚。

仿佛突然之間周遭就沒了動靜。

榮氏驚魂未定地回過身看去,卻見寧平心正用力抱著寧婉清拿刀的那只手,好像在阻止著她的動作。

“母親看到了?”寧婉清一臉平靜地看著她,說道,“就連平心也知道這樣不對,我想,平志既然一向是我們之中最聰明伶俐的,總不至於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您說是麽?”

榮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口不擇言地脫口而出:“你就是因為這樣狠毒刻薄,所以才沒有像樣的男人願意要你!”

寧婉清也不是不知道有人在她背後說的那些話,但今天榮氏竟然當著花令秋的面言指他不是個像樣的男人,她頓時火氣就又上來了,正要開口說話,餘光卻忽然瞥到身旁走上來一人。

隨即,她的手就被人給握住了。

寧婉清垂眸看了眼花令秋牽著她的手,心頭驀然一頓,突然就忘了自己原本想幹什麽。

只聽他禮貌地向著榮氏道:“夫人說的有道理,都是小婿不懂事才讓兩位公子為了這麽點兒小事鬧出這樣的風波,想來若岳父他老人家知道了難免也要動氣。”

提到寧承琎,榮氏的臉色瞬間又變了變。

但花令秋像是沒有看見,只兀自含笑喚了跟在一旁的兩個隨侍:“隨波、逐流。”然後吩咐道,“再多準備些福頭結,給各房各室的公子小姐都送去一個,就說是少主與我新婚之喜,希望各位同族手足都能沾一沾喜氣。”

“是。”兩人當即領了命。

原本孩子眼裏只有一個的稀罕物頓時成了兄弟姐妹人手一個的尋常玩意兒,偏偏榮氏還不能說不要,否則這就是她在動搖寧家的手足之情。

更何況她已經在為剛才那句脫口而出嘲諷寧婉清的話悔青了腸子,想著要如何挽回才能不讓寧承琎動怒。

她只好趁著寧平志還沒有扁嘴之前,趕緊拖著這小祖宗走了。

打發走了榮氏母子倆,寧婉清和花令秋這才帶著寧平心一起回了霜蘭院,拿了件衣服給他換上,之後三個人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從上院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寧承琎把榮氏給禁了足。

寧婉清似乎並不意外,聞言只隨意點了點頭。

“大小姐,還有件事……”來報信的是寧承琎身邊的仆從,說起話來頗有些顧慮的樣子小心翼翼瞧著她,“老爺說,從明天開始,二公子就交給您親自帶著了。”

寧婉清:“……”這是還嫌她不夠煩麽?

對方又道:“老爺說,您身邊以後不能沒有親兄弟幫忙,二公子長大了遲早要幫著您獨當一面,所以教養他的事兒您還得多費費心。”

她恍然間明白了寧承琎的用意,不由轉頭看了眼仍在默默喝湯的寧平心,頓時有些澀然。

“知道了。”她淡淡回道。

***

到了夜裏,寧婉清和花令秋仍是一個床上一個榻上的各自睡了,誰也沒多問多說什麽,好像彼此都有了這樣的默契。

只是床上的人翻了幾次身,突然開了口:“你睡了麽?”

花令秋很快回應了她:“還沒。”

寧婉清沈默了須臾,說道:“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他單手枕在腦後,側身躺在臥榻上,看著床帳裏她朦朧的身影,應道:“何事?”

“爹把平志交給我來帶,我想讓他搬去丹心齋和平心一起住,你覺得如何?”她說話間有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猶豫。

大概是關心則亂吧。花令秋想著,回道:“岳父此舉本就是希望你們手足能多些相處,重建關系,你這樣決定他應該會很高興。”

“我倒不是為了讓父親高興,”她說,“只是……我也算同意他的想法。雖然我並未想過要強求什麽關系和睦,但若有這樣的機會,讓他們兄弟兩個嘗試一番也無妨,平志倘若真能了解平心的好,待兄長多些善意,改掉身上被他母親寵溺出來的毛病,往後對他和對這個家也都是有好處的。”

花令秋聽她的意思是真心想教導寧平志一番,微感愕然,頓了頓,不由問道:“你對他當真能沒有芥蒂麽?”

“若說芥蒂,多少也會有些吧。”寧婉清坦然地在黑暗中輕輕嘆了口氣,“我每次看見他們母子都會覺得上天很不公平,明明平心才是寧家的嫡長之子,可現在不僅是旁人無視他,就連父親也覺得他沒了希望,將來只能靠平志來幫我……不過算了,這樣也好,由得平心去過他自己想過的日子吧,不管平志教不教得好,我在一日,總能護著他。”

花令秋想起當年自己的嫡母姜氏,把年幼的他搶到了身邊撫養,也是說要把他視如己出,和兄長放在一起教養,可實際上卻是擔心他成才,暗地裏不知使了多少絆子。

還好他自己覺悟得早,這才終於過了數年的安生日子。

“平心他……”心中一動,他忽而問道,“是怎麽生病的?”

她默了默,說道:“娘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平心自小身體偏弱,性子也很內斂,他十三歲那年,爹有個妾室正受寵,但因一直無所出,日子久了心態就有些失衡,有一回她屋子裏有個新來的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她求子的湯藥,她大發雷霆動了鞭子,小丫鬟受不了疼就跑了出來,正巧撞上了平心。”

“那妾室追上來要綁人,平心就攔在了中間為小丫鬟說情。結果……”寧婉清說到這裏,明顯深深吸了一口氣。

花令秋聽出了她時至今日依然憤懣的心情。

“那妾室竟然罵起了平心,”她冷冷道,“還說他是災星克死了娘,繪聲繪色地跟他描述他如何破肚而出害得母親鮮血橫流。”

“平心情緒激動昏了過去,高燒不退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她說,“之後再醒來,就十分怕血和畏懼見外人了,起初連房門都不肯踏出去一步,這幾年我們用心照顧著,他才有了些好轉。”

花令秋想起外頭有個關於她的幾年前的傳聞:“你說的那個妾室,就是被你廢了嗓子的那個刀馬旦出身的戲子?”

寧婉清從不畏懼承認自己做過的事,外間說她身為女子卻太過心狠手辣的話她都知道,並不覺得有什麽不敢面對的,於是她仍是坦然地應了一聲:“嗯。爹把她趕出了豐州,我覺得這樣不夠,所以半路截住人廢了她那所謂的‘百靈嗓’,她用那嗓子如何哄男人我不管,但那嗓子既然還能殺人,我自然要將它當做兇器廢了。”

花令秋卻聽出來她言語間的未盡之意:“你其實,也挺埋怨岳父的吧?”

這一回,寧婉清許久沒有說話。

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回應,這場夜談就此結束的時候,她卻忽然悶悶地,仿佛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爹對子女確實很好,可是……如果他能珍惜娘親,不納妾就好了。”

花令秋楞了一下。

而她卻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大妥當,心中一陣紛亂,隨即找補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姐弟的情況……”

“我明白。”花令秋於暗色之中似淺淺笑了一笑,“你不必解釋,我本是妾室所出,這是事實。”

寧婉清想再說些什麽,又擔心越描越黑,但現在這樣看不清對方的容貌神情,她實在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介懷,她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

有些事,有些話,她既然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就更不該對他說才是。

可偏偏,她聽著他的聲音一點點在融入她的生活,還有她的心,就不自覺漸漸失了言語的分寸。

但說出去的話如覆水難收,她若再多說下去,反而顯得自己好像很在乎他庶子的身份,既然已經這樣……她想,只能以後慢慢再讓他明白了。

但饒是如此,她仍難以抑制地覺得心中陣陣沮喪。

“清清,”花令秋卻在此時忽然喚了她一聲,“你若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們去你師伯那裏的時候,把他們兩個也帶上吧?”他說著,又意味深長地一笑,“男孩子,還是要出去見見天地才好。”

寧婉清雖不知他葫蘆裏想賣什麽藥,卻已忍不住笑了。

“好,”她隔著薄薄的紗帳看著窗前臨光的那道朦朧身影,有種與他目光相迎的感覺,須臾,她溫聲回道,“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這兩已提前進入了父母模式,大半夜的不睡覺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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